第四十章
一
高龄产妇阿兰在医院顺利诞下一女婴,母女平安,振华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踏实了。
周末,灵月去医院探望,只见阿兰斜靠在床上,正喝着丈夫在家里煮好送来的鱼汤,振华在一旁喜滋滋地俯身端详着婴儿车里熟睡的女儿。
“灵月姐来啦!小华,快把那张椅子搬过来。”阿兰放下碗,笑道,“医院里的伙食不好吃,我每天都要小华在家里帮我烧点东西带过来。看这鱼汤,挺鲜的,灵月姐,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我刚吃过饭。”灵月在椅子上坐下,说,“小华辛苦了,每天又要上班,又要在家里买汰烧,真成模范丈夫了!”
振华清瘦的脸上洋溢着喜气,笑着说:“这不算啥,累也高兴!其实医院的洋人伙食蛮不错的,阿兰嘴刁不爱吃,都让我吃了。想不到澳洲福利这么好,住院不收钱不说,连吃饭都免费。”
灵月对阿兰说:“你四十出头了,这个年纪生头胎不容易,月子里要好好调养一下身子。看,我买了红枣、桂圆、核桃、阿胶等,还有几件婴儿衣服。”
“哎呀,灵月姐,你客气啥呀?我已叫小华都买好了,让你破费,真谢谢了。不过你说得对,我妈在电话里也是千关照万叮嘱的,一定要我坐好月子。”阿兰说着,一眼瞥见窗外的花园,马上压低声音说,“哎,灵月姐,外国人好像没有做月子这个事,你看那个淡黄头发的女人,昨天半夜刚生的孩子,今天一早就赤着脚、抱着孩子在草地上溜达了。医院里也是的,一生完孩子就让产妇去淋浴,半夜喂奶让我们喝冰水,早点还供应冰激凌……都说月子里受风寒要落下病根,难道西方女人跟咱们不一样啊?”
振华想了想,说:“人应该都一样吧。中国人坐月子的风俗是老祖宗留下的旧规矩,可能太讲究了些……”
“好哇,说我坐月子是太讲究,你是不想伺候我吧?”阿兰说着虎起了脸。
振华连忙笑道:“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灵月摆摆手,折中调和道:“坐月子太过讲究是没有必要,但产妇在月子里避免劳累、不受风寒、注意休息、增加营养,我想这些古训肯定是有道理的。”
“听听,女人坐月子可不是为了享福。要是让我落下啥病我可饶不了你!”阿兰对丈夫撒娇道。
“那就快躺下吧,不是说多坐会腰酸嘛?”振华等妻子把碗里剩下的鱼汤喝了,便扶她躺下,并帮她掖好被子。然后直起腰,对灵月说:“这爸爸不好当啊!我觉得责任重大,但又不太懂,真怕出啥差错。好在过几天丈母娘就要到了。”
“哦,你妈的签证下来啦?”阿兰申请母亲来澳探亲,是灵月帮着填的申请表。原来希望她能在孩子出生前来澳,但签证耽搁了些日子,小家伙又迫不及待提前几天出世了。“她的签证是半年吧?听说到期还可以申请延长半年,这样可以帮你们一年忙了。”
阿兰却笑道:“灵月姐,你不晓得吧?我有资格申请我妈移民。所以等她到了澳洲,我们会帮她办手续,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不用回去了。”
阿兰的父亲已经去世,家里除了母亲外还有一个兄弟。按照澳洲当时的移民法,兄弟姐妹只要有半数或以上的人是澳洲居民,便可申请父母来澳团聚。
“这太好了,澳洲称得上是老人儿童的居住乐园。遗憾的是我家姐弟三人,只有我一个人在澳洲,没资格申请父母移民。”灵月说着,想了想,转对振华笑道,“哎,你也有资格申请的,如果袁老师能来澳洲,对她的健康肯定有益……”
谁知阿兰听闻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她不客气地打断她,说:“灵月姐,你大概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我妈来澳洲可不是享福来的,我要她来帮我们领孩子、做家务的。等满了月,我也要重新出去打工,靠小华一个人的工资,日常开销就紧绷绷的,别说存钱了。现在不少中国留学生都买了自己的房子,可是我们没有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再说,我这个人有洁癖,家务事特爱挑剔。别人帮我做事很难让我称心,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妈做事还能让我看得上眼。她跟我一样也是劳碌命,爱清洁,做事手脚利索,虽说六十多岁了,但身体还算硬朗,没病没灾的。不像小华他娘,大小姐出身,从小没做惯。外婆死后,你看他们那个家啊,天天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她做事的样子也实在让我看不顺眼,而且听说最近身体又比以前更不好了。她来澳洲的话肯定帮不了我们的忙,说不定还要我们伺候她呢!可我们现在哪有这些闲钱、精力?你想想,这两年我够不容易吧?先是跟小华结婚,再把他办出来,然后租房子、买家具,再加上买车、让小华考驾照,差不多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现在生孩子要花钱,我妈过来的申请费、机票都得花钱,我哪还有本事再办别的什么人过来啊?小华如果有这种过分的要求,那就太没有良心啦!”
“这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真的。灵月姐也只是随口说说……”振华连忙赔笑劝慰道,“不是说坐月子不能生气,要开心嘛,快别当真了。”
灵月神情尴尬,心里怪自己多嘴了,忙自圆其说道:“你别多心,我的话是欠考虑了。其实,老人移民也是有利有弊,毕竟要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听说不少老人过来后感到难以适应,还想叶落归根呢!就拿我父母亲来说吧,这次来探亲,也一直觉得生活不太习惯,而且经常想念上海的亲友。我父亲还说:老年人想融入外国社会谈何容易?除了语言障碍,更主要的还在于,文化背景的不同,形成的思想习俗上的差异,故土的文化传承和血缘感情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想来,我是没有资格申请,如果有资格申请父母移民,他们也不见得愿意在澳洲长住。”
“是啊是啊……”振华在一旁点头附和着。
见阿兰的脸色渐渐由阴转晴,不久又开始有说有笑了,灵月这才放心告辞了。
二
每当夜深人静,灵月对谭隽良的思念便会不知不觉袭上心头……
从电话中得知,他已与妻子分居,独自住进了市政府分给他的那套公寓。一开始,奚文玲并没有特别在意,只以为是夫妻口角时自己的话说过了火,让他感到难堪而产生的赌气行为。她向来都把自己看作如来佛,丈夫只不过是孙悟空,本事再大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果然不出所料,半个月后,谭隽良就主动打电话约她面谈。但当他把一份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交到她手中时,她吃惊了。然而,奚文玲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她马上镇定下来,当着他的面冷笑着,把离婚协议书撕了,随后扬长而去。辗转翻侧了一个夜晚,她决定改变自己的战术策略,过了几天,她摆出一副高姿态,亲自上门作自我批评,并请丈夫回家。不料得到的却是第二份已经签名的离婚协议书。见他眼中坚定的神色,她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她哭求、吵闹、软硬兼施……但似乎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回答诚恳却又冷酷:“算我求你了,文玲,结束我们的婚姻吧。我承认对不起你,你也清楚我没有真正爱过你……我心中另有所爱。”
“她是谁?你老实交代!”
但不管奚文玲如何软硬兼施,谭隽良始终不肯吐露半点有关那个女人的信息。奚文玲觉得自己快疯了,她一筹莫展,却绝不甘心。她毕竟是个富于阅历、精明干练的法官,冷静下来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二十年前那样动用领导和组织的力量。毕竟时过境迁,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不同了,让领导、组织上出面做工作,只能影响双方的仕途,并让旁人笑话。于是,她把求援的目光转向了亲友,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的哭诉让亲友们大大震惊了。长年以来,他们在亲友心目中,一直是一对超标准的模范夫妻,也是大家引以为豪、令人称羡的榜样。怎么突然之间会闹成这样?惊愕、遗憾、痛心、愤慨之后,大家纷纷义不容辞、自告奋勇地去劝说那个一时鬼迷心窍的男人早日迷途知返。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半年多时间下来,事情居然没有丝毫转机……只是谭隽良却在这场日复一日、无休无止的车轮大战中,被纠缠得精疲力尽、不胜厌烦了。
“对不起,月,我原来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容易了。请再给我点时间……”
听着电话中他尽量表示轻松的语气,灵月无言以对。二十年都过去了,再等等又何妨?设身处地为他想想,她能感受到他四面楚歌、孤军奋战的不易。她想表现出高姿态,“算了隽良,放弃吧!”但她的心却在反抗:不——!他们的爱为什么如此艰难?她感到委屈、愤懑,却又无处发泄……
三
安安交出高考的最后一张考卷,从考场出来,只觉得头重脚轻,阳光刺眼。回到家,她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床,闭着眼对跟进房来的母亲嚷道:“困死我啦!妈妈,让我睡上几天,我要把欠下的睡眠全都补回来!”
但她只睡到第二天中午便躺不住了。起来吃点东西后,打了一通电话,又开电脑上了一会儿网,然后跟家人一起吃了晚饭。第三天,她神采奕奕地对母亲说:“妈妈,我想回上海。爸爸说,我考试辛苦了,要补偿我,趁我有长假,他想安排我去中国的旅游胜地玩玩。”
灵月疼爱地帮女儿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说:“也好,去散散心吧。”
母亲在一旁马上接口道:“那,我们跟安安一起回上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父母亲的半年签证即将到期,灵月想申请延长,但他们没有同意。母亲心里想念孙子,嘴里经常念叨:
“毛头放学回家总喊肚子饿,不晓得小莉会不会帮他预备点心?”
“天冷了,毛头的绒线衫还没有结好,绒线裤也要加长……”
来澳后,全新的生活环境让父亲摆脱了心中的郁闷和失落,心境渐渐恢复了正常,用母亲的话来说,是度过了更年期。尽管由于语言、文化背景等因素,使这里的生活有点冷清、枯燥,但看得出父亲还是挺喜欢澳洲的。然而昨天,灵泉的一通电话却重新勾起了父亲的烦恼。
上海作为试点,正推行政策买房。解放以来,大陆城镇的土地房屋都归国家所有,居民住房无论建造、分配、收租都由房管部门统一管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酝酿已久的房改政策也终于出台了。赶在第一批新建的商品房竣工上市以前,政府决定先把一批老房子的居住权以低廉的价格转卖给居民。灵泉在电话中说,他已交了几万块钱,由于父母亲不在上海,所以现在居住的房子就以他的名义买下了。
见父亲闷闷不乐的样子,母亲劝慰道:“算了,他没跟我们要钱,是他的名字也无所谓吧!”
“哪能无所谓呢?”父亲不满地说,“他可以向我们要钱,但不可以不通过我们就这样操作。”
“老头子,别太计较了,我想儿子不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父亲叹口气,说:“唉,如今这世道,儿子住父母、吃父母,是天经地义;反过来恐怕就要看脸色、受闲气了。这房子原是我们的,那间小房间,雪雪、月月成家时,我们都没给,单单留给他,他该知足了吧?可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自说自话跟我们对调,占了大房间。现在更好了,这房子莫名其妙全归他名下了。从此,我们恐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喽!”
母亲没再吱声。见父母亲都有点怏怏不乐的神情,灵月走进书房关上门,拨通了灵泉的电话。她对弟弟批评道:“泉泉,买房子这样的大事,你应该事先征求一下爹爹妈妈的意见,他们人不在上海,你可以打电话联系嘛……”
不料灵泉打断她的话,若无其事地说:“二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证你听了高兴。我帮你看中了一套房子,是徐家汇附近的大楼公寓,位于九楼的二室一厅,南北朝向,年底就能竣工。房价大概三十万左右,这是我托了关系才能拿到的优惠价。我算了算,你借我的二十万加上利息,还得贴几万块钱才能买下。我晓得,爹爹妈妈跟我住在一起心里有点不愉快。人嘛,一起生活久了,互相之间难免会产生一些矛盾。再说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卫生要公用,厨房又在楼下,对老人来说生活也不方便。所以,我想等你那套房子买下后,我帮你装修一下,让爹爹妈妈搬过去住。他们肯定会喜欢那房子的,高层空气好,阳光也充足,上下楼又有电梯……你最近打算回上海吗?虽说上海刚推出商品房,房源很紧张,帮你搞到这套房子并不容易,但我还是希望买前你能回来看一下。如果你看了满意,我想以爹爹和你两个人的名义买下来。妈妈不像爹爹那样多思多虑,知识分子嘛,就是难弄……”
在上海时就听灵雪说起,泉泉和小莉随着儿子逐渐长大,家里用不着老人帮忙了,所以常常嫌父母亲烦呢!不过这样也好,分开住毕竟少点矛盾,而且自己在上海有房子,想回去住住也方便。于是,灵月挂了电话,出来把这事告诉了父母。没想到,母亲听了却有点光火:
“这肯定是小莉的主意,她早就想把我们赶走了。平时逢年过节,她总是花言巧语,哄我们到雪雪家住几天,不然,就在家里给我们看脸色……”
“哎,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父亲打断母亲的唠叨,转问灵月,“你对这事怎么看?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灵月回答说:“如果你们都同意,我看就让泉泉这样操办吧!”
父亲似乎放了心,沉思片刻说:“那我们就决定跟安安一起回上海了。买房子毕竟是大事,可不能让他一个人瞎胡搞,我们得回去帮你把把关。”
“妈妈也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安安马上提议道,“你不会喜欢一个人在澳洲过圣诞、新年吧?再说舅舅不是叫你回去看房子嘛?”
灵月一时没有说话,她何尝不想回上海呢?但她原本希望再次面对他时,他已经成为自由人,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这份幸福让她等待得太久了,然而为什么至今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应该回去,他现在正需要你的鼓励、支持!”顿时,回上海的愿望一下子变得那么强烈。她定了定神,尽量平淡地说:“我考虑考虑吧。实验室工作量不足,今年我还有四周假……”
“那还考虑啥呀?妈妈,咱们全家一起回上海,就这么定了!”安安说得不容置疑。
父母亲也高兴地说:“这样最好啦,月月,有假期当然一起回去啦!”
四
抵达上海的当天,灵月便跟谭隽良通了电话。第二天下午,一辆轿车在约定的路边停下,谭隽良从驾座下车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轻声说:“月,你来了,太好了!”他帮她打开车门,让她上了车。
他明显消瘦了,面容有点憔悴,一边开车一边问:“月,怎么突然想着回上海,也不事先告诉我?”
她老实回答说:“想你,就回来了。”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他这几个月来,面对巨大压力的艰辛。
他把她带到新公寓,那是位于浦东陆家嘴附近新建的小高层,小区地理位置不错,只是周边有几个尚未竣工的建筑工地。停好车出来,碰到几个熟人跟谭隽良打招呼。进了电梯,灵月有点担心地问:“他们是你的同事吗?你现在带我来这里,不大好吧!”
“不怕!”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说,“你是我的爱人,他们早晚都会知道。”
她突然想哭。这么些天来的朝思暮想,似乎还是值得的。
上楼进了屋,一关上门,两人便紧紧拥抱在一起,他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心跳让她感到窒息……
终于,他松开她,歉然道:“你看,我总是忘记一个主人应该做的事。”他手忙脚乱地为她沏了一杯茶,又拿出几个水果,然后冰箱、食柜里乱翻了一气,最后抱歉道,“对不起,没预备下你喜欢吃的东西。”
“你晓得我喜欢啥?”她说着若有所思地一笑,任由他带领着参观了一下这套公寓。同样是二房一厅,比起上午灵泉带她看的那套,这里明显宽敞很多。从客厅的落地长窗看出去,外面是一片花园绿地。她称赞道:“这房子不错,可是怎么才几件家具?”
他看着她,说:“你喜欢这房子就好!这将是我们的新房,我想,家具应该留给新娘来挑选比较合适。”他的眼神表露着诚挚的爱意。
她低下头,问:“离婚,不大容易吧?”
“哦,是的。”他让她在厅里唯一一张半新不旧的长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搂住她,有点艰难地解释道,“其实,这个婚姻先天不足,双方心里都是明白的。开头几年,应该说奚文玲作了很多努力,但问题是,我的心里始终无法忘记你。也许她早就感觉到了……后来,她开始怨我、恨我。最近几年,她常常为一点小事就跟我无理取闹,让我造成一种错觉,认为她也厌烦了这段婚姻。对于儿子的反对,我有思想准备,但我没想到她……”
见他顿住了,她帮他说了下去:“她说她仍像二十年前那样爱你,始终没有变心。她不能没有你,求你别离开她!”
“是啊,你怎么都知道?”他诧异地看着她。
她苦笑了一下,没有吱声。
他有点茫然地说:“我不想过于伤害她,但她的表现确让我吃惊,说真的,也不大理解……”
女人缜密幽深而又自相矛盾的心理,大概只有女人才能真正读懂。灵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同情她。沉默了一会儿,她离开他的臂弯,坐直身子,看着他略带痛苦、无奈的神情,含泪说道:“隽良,我能理解你的处境。能够得到你的心,我已经满足。别为难了,我不会怪你!”
“噢,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他把她重新搂进怀里,情真意切地唤道,“月,你说啥呢?别离开我,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他说着,在她的额头、双唇、脖子印上了一串热吻。
她依偎着他,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哽咽道:“我也希望如此,可是……”
他用唇吸去她的泪,喃喃说道:“放心,月,我会妥善处理的。我不能因为可怜她而再次失去你,但我也恐怕操之过急、伤她太重……请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我想让她有个适应、接受的过程,也想再找机会跟儿子谈谈……但我一定会处理好的,请相信我!”
“我信你。”灵月点头答应了。
两人缠绵了一会儿,他又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月,我辞职的事情也拖下了。”
他告诉她,两个想一起合伙的朋友已催了他好几次,就在他准备递交辞呈的当口,市政府突然下了一道调令,把他调到一个新成立的部门,职务也从原来的副局长升为正局级。按照新的城市规划,原本具有雄厚工业基础的老上海将不复存在,未来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将是一个东方金融商业、科技航运、文化教育中心的全新上海。但是,这个转变过程潜伏着很多不稳定因素,首当其冲的是妥善安置数目庞大的下岗工人。市政府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在确保全市人民生活安宁、社会稳定的前提下,让城市转型、经济腾飞安全着陆。而谭隽良受命赴任的这个新部门,就是要解决一系列令人棘手的民生事宜,这牵涉到上海一千几百万人民的切身利益,其中有几个项目,还是当年他在市人代会上提出的议案,经市府批准而要求实施的。这些改革方案做好了也算是为国家为人民做了点好事、实事,但如果做砸了,很可能会引起社会动乱……“我刚上任,又面对着那一摊子人人见了都头痛的麻烦事,想走也开不了口。我想,万事开头难,就算为后面的人打点基础吧。所以这些天,我单位里的工作也特别忙。”
“噢,原来谭局长是内外交困呢,怪不得人瘦了一圈。”灵月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问,“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他微笑着说:“能。只要你相信我,给我时间,等我,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放心,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他不再说话,柔热的双唇贴到了她的嘴上,她闭上眼,只觉得充满忧患的现实世界正渐渐离他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