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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元旦过后没几天,万老板突然一个人回来了。听说他在生意场上是日理万机,但分身有术,在香港陪情妇过完圣诞节,然后到悉尼与家人团聚,欢度新年。而现在是到布里斯本视察生意来了。

       一查账,这一个旺季的生意居然比原先更亏得厉害,万老板的脸顿时拉长了。查利翻着账本颠三倒四地作了一番解释,万老板显然一句也听不进去。下午,他打了几个电话,出去会见了几个朋友,晚上回来进了彼得的房间,两人关门嘀咕了一阵。第二天一早,万老板宣布暂停营业,开会。

       看着万老板铁青的脸,查利显得心神不定,彼得依然紧闭着双唇、面无表情,只有灵月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万老板扫视了大家一眼,开门见山道:“有人拿了我的钱在外面吃喝玩乐,却不好好替我做事,所以经营越来越差。我万某用人不当,算我倒霉。据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这爿小店由彼得和孔小姐两人打理,人手足够了。查利,农场那边你也不用管了,请你今天结结账、理理东西,马上走人!”

       “这…… 怎么可以?万老板,我们是签了合同的!” 查利一脸焦急、耍赖的样子,“你不要听别人乱讲,我一直在帮你尽心尽力地做事……”

       万老板不理他,转头对灵月说:“孔小姐,听说你的英语不错,我在澳洲发展生意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只要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今后这爿店就交给你和彼得了。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灵月愣了一下。来快餐店工作快三个月了,她从不过问财务,只管干好自己的活。店堂经营如何能盈利,又怎样会亏本,她一点不清楚。她已初步决定二月份去悉尼,听万老板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在这儿长做,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对不起,万先生,我已跟朋友约好,准备下个月辞职去悉尼。”

       万老板的脸色顿时变得愈加难看。见查利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灵月意识到自己可能让人误解了,正想作点解释,但万老板没容她再开口,便冷冷说道:

“那好,孔小姐,请你今天就离开吧!” 他说完不再看灵月,转对查利说:“你不想走,也好。等会把孔小姐的工资结了,账本清一清,以后财务不用你管。从今天起,你就在店里上班。”

       灵月没想到万老板这么独断专行。按照澳洲法律,雇主辞退雇员至少需提前两周通知,但据说有些华人老板因为雇员不是语言差,就是不了解澳洲有关规定,因此有恃无恐。看来,万老板为节约成本,查利和自己是非走一个不可。算了,不惹麻烦了,她决定提前去悉尼。

       “想不到孔小姐这么仗义,今天真帮我大忙了,谢谢你!”等万老板一离开店堂,查利又活络起来,背着彼得向灵月道谢。

       “谢啥?我并没存心帮你。”灵月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问,“你还真打算留下?”

     “是啊,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又没有专业特长,找事做不太容易……” 他支吾着,马上又虚张声势地嚷道,“也应该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打发的啦!他想叫我来就来,叫我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哼!”

       当天晚上,查利热心地帮灵月打点好行李,然后开车到市区的长途公车站,把灵月送上了去悉尼的大巴。







       汽车在晚间出发,途中停靠了几个站,约莫十五六个小时后,到第二天中午才抵达悉尼。旅途十分累人,不乘火车、飞机,无非是因为汽车票价最为便宜。

       站在悉尼市中心的长途汽车终点站,脚边围着一堆行李,灵月风尘仆仆、神色疲惫,焦急地东张西望着。如此突然来悉尼,犹如仓皇出逃似的,她没有通知裴士文,但在出发前跟尤本通了电话,尤本答应来接她。可是人呢?

       悉尼市区高楼林立,显得比布里斯本繁华。马路上人来车往,路人行色匆匆。然而,较之布里斯本,人们的脸上似乎少了点安逸的从容,多了点竞争的匆忙。

       尤本终于出现了,他赶得满头大汗,对灵月解释说,下班后,要等尤钢。尤钢刚考出车牌,花三千多澳元买了一辆二手车。“看,就停在对面。” 尤本说着,帮灵月一起搬行李过马路装上车。

       灵月上了车,一边擦汗一边对郎舅俩再三表示谢意。

       尤钢和另外两个大陆男生在市区南面合租了一栋三房一厅的旧house,原来每人一间卧室,尤本来了又跟尤钢挤到一块儿。如今,尤钢让那两个男生也挤一挤,这样腾出一间小卧室,让灵月住下了。当时的中国穷学生不讲究生活条件,反正人多租金就减少,大家都不介意。

       悉尼的房租比布里斯本贵,而且出租房还没有家具。尽管路上尤本已对灵月略作介绍,但当她踏进这栋年久失修的砖板房,看到自己的卧室徒有四壁,除了横放在地毯上的一只旧床垫时,心里仍不免吃惊。尤钢说,他们刚来时更艰苦,连这样的旧床垫都没有,大冷天还睡了好几天地毯。

       “如今已算有点家具啦!” 尤钢指着空荡荡的客厅中央一张破桌和几张不配套的旧椅子,笑道,“这些都是外国人丢在外面街沿我们捡回来的,吃饭总算有地方搁碗了。上个月大伙还凑钱买了一个旧冰箱,不然这大热天的,食物第二天就发臭、生蛆了。”

       尤本从院子里捡回一只塑料牛奶框,用抹布擦掉上面的灰尘和蛛网,放到床垫旁,对灵月说:“权且当床头柜使吧。” 他说着感叹起来,“唉,咱们这些人在国内的生活条件都算还可以吧?工作都是白领,天天坐办公室;家里电视、冰箱、洗衣机啥都不缺,除了没有私人汽车,住房挤一点,其实小日子过得还是蛮舒服的。却偏要借债跑出来,为了多挣几个钱而遭这份洋罪!”

       尤钢挤兑他道:“本哥,你这牢骚应该发给我姐听!”

       尤本摇摇头,进厨房烧晚饭去了。

       当晚,灵月睡在那张被同胞从大街上捡回又业经几轮淘汰的旧床垫上,翻了几个身,才算找出一个比较适当的位置,可以避免骨头让蹦出来的弹簧硌着生疼。







       悉尼工作机会多,但竞争也激烈。整整一个月没找到工作,眼看将不得不动用那笔刚凑齐的债款,灵月心急火燎得茶饭不思,嘴上都起泡了。

       出国的穷学生都有同样的体会,找工比打工感觉更辛苦,压力更大。心里的焦急、精神上的煎熬且不说,天天翻报纸、打电话,扛着大字典般的地图在人生地不熟的各个区域乘火车换巴士到处应聘…… 这种疲于奔命、没有着落的日子,谁经历过都会一辈子难以忘记。

       尤钢未能如愿进office工作,干蓝领又没有长性,所以来悉尼后已跳了两次槽,总指望有朝一日能轻松赚大钱。尤本不像尤钢那样怕苦、怕累,又觉得自己的英语不如他,所以一来悉尼便努力找工,开始也经历了一段着急、痛苦的日子。所以后来当有一家鸡店愿意聘用他时,便马上安定了下来。他工作十分勤奋努力,天天把一只只冻鸡剥皮剔骨、大卸八块。老板看他的技术越来越好,速度也越来越快,便给他转了长工。晚上下班回家,灵月常常听见尤钢嘲笑姐夫的十根手指头冻得都快像胡萝卜了。但灵月却连这样的工作也找不到,文职工作,人家嫌她英语水平不够;体力活又觉得她身板太文弱了些。

       “别急,刚过假期,往后工作会好找些……”这种无关痛痒的安慰话,听多了只能让她心里更加着急。

       那天,灵月又是一无所获。当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踏进家门时,却意外地在邮箱拿到一份内装聘书的来信。一家隶属于美国公司的光学实验室有意聘用灵月当质量检验员。这是一家专门为白内障病人制造人造晶体球的实验室,灵月的工作是在放大镜、显微镜下检验产品质量。工作颇为轻松,就是眼睛累些。两周前,灵月曾去应聘,并参加了书面考试,此后便没了音讯。想不到竟然被录用了,灵月感到喜出望外。



       欠的债终于可以还上了。当晚,灵月跟裴士文通了电话,约好第二天在市中心的银行门口见面。当她把欠款存入他的账户时,顿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的轻松。

       出了银行,两人漫步走进海德公园,在一条长椅上坐下了。蔚蓝的天空中悬浮着几朵白云,五彩缤纷的公园里飘散着阵阵花香。灵月直到今天才发现,悉尼的景色似乎更为美丽,气候更加宜人。

     裴士文神情幽幽地问:“你来悉尼这么久,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联系?”

灵月把万老板店里的突然变故和自己来悉尼后找工不顺的经过一一告诉了他。

       她说完了,他却低下头,默然不语。

     她笑着打趣道:“对不起,我没及时告诉你,是怕你讨债。”

     “你把我看作了你的债主,而不是朋友。你……真让我失望!” 他心里是真生气了。

       “哦,不,我们是朋友。” 她顿时感到十分歉然,解释道,“也许我的心态不够正常,但请你设身处地体会一下我的心情,是无债一身轻啊!现在我跟你在这里平起平坐,我们是平等的,你懂吗?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嘛!”

       听着她的狡辩,他抬起头转过脸,对着她的笑容注视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了。

       

       该给国内的亲友写信了。灵月摊开信纸,拿起笔,却不知从何写起。最近国内的来信似乎没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安安跟奶奶闹别扭,被岳青送到外婆家住了一阵;方宁在信中告诉她,祝小东在生意上惹了大麻烦,而几个合作者却溜之大吉,让他一个人承担;父母的来信流露出对灵泉的担心和挂念,听说他在澳门混得不大顺利,家里很久没收到他的信了……

       厅里,郎舅俩正在争论着要不要去参加周末的民运集会,尤钢的意见是应该去。“听说移民局要对我们大陆学生个案处理呢。去参加抗议活动可以拍几张照片,留下点记录。万一到时候真要赶我们回国,可以作为申请难民或人道居留的证据。”

       “移民局会相信我们回国受迫害?” 尤本不以为然道,“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所以才要去啊,增加点证明材料,有备无患嘛!”

       “可我记得你很爱国啊,把祖国看做娘家。”

       “嗨,这完全是两码事!你可别傻,我告诉你,这是关系到我们能不能留在澳洲解决身份的头等大事。”

       “可我干了六天活,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还要洗衣烧饭,出去买东西,实在没那闲功夫…… 算了,留得下留不下随他去吧!”

      “瞧你这鼠目寸光、没出息样……”

       结果尤钢拉了另外一个室友一起去了。国内长年累月的政治运动早已令人不胜厌烦,使大多数留学生不想再卷入政治漩涡。而灵月对尤钢这种实用主义的投机行为也不想效法,至于身份居留问题,她赞同尤本的观点,听天由命吧!





 

       复活节假期时,裴士文家开party,他在电话中邀请灵月说:“请一定赏光,大家聚聚、热闹热闹。请你的朋友也一起来吧!”

       于是那天傍晚,尤钢开着他那辆磕碰过几次、因没买全保而未经修理的破车,载着灵月和尤本一起来到裴士文位于东区的家。

       那是一幢靠近海边的二层豪宅。尤钢的车在门口放慢了速度,但没有停下,却拐个弯开到前面一条小路深处泊下了。

       “干吗停这么远?” 尤本不解地问,“门口有车位啊!”

       尤钢等他们下车后把车门锁好,才瞪了尤本一眼,说:“你没看见人家住的是什么房子吗?这可是真正的富人区!门口停的车不是奔驰就是宝马,我的车能搁那儿丢人现眼吗?咱不打紧但也不能让孔姐丢这脸啊!哎,孔姐,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有钱的朋友。”

       三人走进大门,裴士文迎了出来,热情地领他们先参观了一下他的家。在灵月的印象中,裴家在上海的洋房已够气派的,但与眼前这幢房子一比还是显得相形见绌了。参观了装饰豪华的客厅和餐厅,大家跟着主人上了楼。站在落地长窗外面的大露台上,眺望着一览无余的海湾美景,尤钢啧啧称羡道:

       “太漂亮了!裴哥,你这幢房子大概要几百万澳元吧?”

       裴士文没有回答,笑笑说:“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

走过一间间布置精美的房间,见尤本满脸惊叹的神色,灵月不由笑道:“真是不能比啊!昨天我还觉得咱们住的地方条件已大为改善,可今天一来这儿……”    

       这段日子,室友们通过garage sale合资买了一个洗衣机、一台电视,还将客厅的沙发、餐桌添置齐了。灵月也给自己卧室买了一个单人床、一张书桌,虽然都是旧家具,但住着感觉舒服多了。

       “孔姐,请你千万别提咱们那窝!” 尤钢连忙阻止她说下去。

       三人会心地一笑,跟着主人下了楼,出了屋。

       人们都聚集在花园里了。烧烤炉设在网球场前面,泳池旁边的凉棚下一溜儿排开的长桌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放满了食物和饮料。裴士文把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的女主人介绍给灵月他们:

       “这是我太太。”

       裴太太个子不高,体态丰腴,长着一张南国淑女的脸。这时客气地招呼道:“是士文的朋友啊,你们好,快请坐!”

       灵月正欲坐下,却听旁边有人嚷着:“嗨,这不是孔小姐嘛,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灵月扭头一看,原来是裴士文的小舅子、在上海见过面的顾先生。只见他手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岁模样的男孩。那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灵月一看就猜到是裴士文的儿子,不由笑道:“你好,顾先生,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这是你姐姐的孩子吧?长得真惹人喜爱。” 她说着伸手想抱过来。

       孩子显然怕生,对灵月看了一眼,身子便朝旁边的母亲扑去。裴太太接过儿子交给身旁的保姆,笑着对兄弟嚷道:“还不快帮我招待客人。人齐了,大家开始吧!”

       晚餐是自助形式。尤钢和尤本看着桌上的美酒佳肴,早就唾涎欲滴了,这时随大家拿起盘子,开始为自己选菜。灵月正想加入进去,忽听背后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想不到孔小姐竟然也来澳洲了,这世界真够小的。”

        灵月转过身,见是裴士文的堂兄,便礼貌地招呼着:“哦,裴先生,你好!”

       堂兄的背后还站着一个胖胖的男人,从他跟顾先生相像的脸盘,灵月猜想他应该是裴太太的哥哥。令她不解的是,两人眼中都隐含着一股戒备的敌意瞠视着自己。

      “从大陆出来不容易啊,孔小姐真够神通广大的。”堂兄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知孔小姐是靠谁的关系来澳洲的?是全家一起过来,还是单身过来?”

       这算什么,审问吗?灵月心里颇为不快。正尴尬时,却见裴士文领着一个三十岁左右、黑瘦健硕的男人过来,对灵月介绍说:

       “这是我弟弟阿雄。”

       “Hi!”灵月趁势不理会堂兄,转而打量着裴士文同父异母的兄弟,心里却颇为诧异,这兄弟俩无论长相还是气质,几乎没有相像之处。

       令她高兴的是,阿雄一过来,堂兄便转身离开了。而那个胖子像亦步亦趋的随从,也跟着他走了。裴士文告诉她,阿雄和堂兄是印尼过来度假的,而他太太的两位兄弟最近一直住在他家里,帮他们夫妇打理澳洲的生意。

       晚餐后,三人从裴家告辞出来,顾先生陪着姐夫一起送到门外,眯着一双肉眼对灵月笑道:“孔小姐,你住在哪里?我想抽空去府上拜访。”

       不等灵月开口,尤钢就抢先回答说:“孔小姐对她现在住的地方不满意,正准备搬家呢,要不留个电话吧?”

       “不用了!” 灵月连忙说,“顾先生,不敢劳你大驾。裴老师有我的电话,有事请他转告就行了。”







       合租的室友中有一个人搬走了。第二天晚上,尤钢领回一个六四后来澳的大陆女孩,便将姐夫撵到另一个房间填补空缺,自己堂而皇之地与那个女孩同居了。

       “这家伙出国时老婆正怀孕,如今给他生了个儿子呢!” 尤本悄悄告诉灵月,说着连连摇头。

       灵月问:“这事你会告诉他姐吗?”

       尤本想了想,说:“算了,尤娜性子急,我怕她告诉北京娘家人。万一让他老婆晓得了,闹出点事就麻烦了。”

       灵月点头无语。谁能管得了这种事呢?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听说灵泉在澳门心情苦闷时去了几次赌场,结果把辛苦挣来的钱输了大半。痛定思痛后,他不想在澳门呆下去,想回上海了…… 看来澳门确非久留之地,如今自己挣了点钱,已有能力帮他付学费,申请他来澳洲,可遗憾的是,澳洲停止了对大陆的签证。读着父母的来信,想想弟媳和侄子的处境,灵月觉得弟弟还是早点回去与家人团聚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实验室的工作很有规律。每天穿上白大褂,坐在工作台前,按照标准透过仪器检查那一颗颗半圆形的小晶体,然后填写检验报告,间或与同事聊几句家常;morning tea时,去餐厅喝一杯公司免费提供的奶茶或咖啡,中午把自己带来的午饭盒放进微波炉热一下,然后边吃边看报纸。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一天天悄悄流逝……

       有一天快下班时,实验室的电话铃声响了。主任拿起话筒听了半天也没弄清对方要找谁,便对灵月招招手,说:“Chinese,孔!”

       灵月接过话筒,只听一个女人学着洋腔洋调在喊:“孔-灵-月!”

       灵月一乐,用国语回应道:“我是。请问你是谁?”

       “哎哟,灵月姐,总算找到你了。我是阿兰啊!” 对方马上用上海话嚷道。

       “阿兰?” 哪个阿兰?灵月一愣,旋即想起来了,“你是振华的朋友阿兰吗?你来澳洲了?”

       “对啊,对啊!我在悉尼…...”

       上个月振亚来信曾提起过,由于没有房子成家,阿兰决定另找出路。据说她通过假结婚申请来澳洲,临行前,她对振华信誓旦旦:只要在澳洲站稳脚,就把振华也办过来。

       两人约好当天傍晚在唐人街一家中餐馆碰面。灵月下班后赶去,阿兰已经等在那里了。坐下后,阿兰抱怨道:“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可总没人接。”

       灵月一边点菜一边问:“怎么会呢?”

       “我也是今天才算弄明白了,振亚姐把你工作单位的电话当作家里电话给了我,我每次总在晚上或者周末给你打电话。你们下班了当然没人接电话喽!我也真笨,该早点试试白天打过来。”

       “哦,原来如此。” 灵月笑了。点好菜,见阿兰双眉微颦、满腹心事的样子,她喝了口茶,问:“来多久了?还习惯吗?”

       阿兰回答说:“我来快三个月了,挺好的。”

       “振华情况怎么样?最近跟他联系过吗?”

       阿兰默默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一时没有回答。灵月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见几个菜已经上来了,便招呼道:“来,咱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灵月把饭店免费赠送的甜点、水果推到阿兰面前,说:“你今天一定是有事想告诉我,对吗?”

       阿兰还未开口,眼泪已淌了下来。灵月连忙递过一张纸巾,让她把眼泪擦了,然后耐心地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叙述……

       把阿兰办来澳洲的人名叫志强,是阿兰在上海的邻居,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同学。志强曾追过阿兰,但被她拒绝了。几年前,在上海没有固定工作的志强通过海外亲戚的帮忙来了澳洲,并拿到了身份。今年初他回上海探亲,得知阿兰仍是未婚,便说服她跟自己办了结婚登记,然后把她带到了澳洲。

       “在上海时说得好好的,是假结婚。可一来澳洲他就不答应了……”阿兰说着又哭了。

       振亚信中流露出对兄弟的担忧,说自从阿兰走后,振华常常神情呆呆的…… 看来他们已经有点思想准备了。

       灵月暗暗叹口气,问:“志强是单身吗?他对你可好?”

       阿兰用纸巾擦擦发红的眼睛,说:“他告诉我,以前跟人同居过,但去年分手了。他对我是真心的,但我心里喜欢的是小华。”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已经是志强的人了,我对不起小华…… 我思前想后,啥都考虑过了,觉得不能放弃在澳洲生活的机会。再说,我回上海跟小华也没有出路。我是实在没有办法……”

       灵月沉默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设身处地替阿兰想想,她也确实没有办法,这对她来说,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你想让我转告振华,对他解释你不得已的苦衷吗?”

       “哦,不是的。我已写信给他,这些事情他都晓得了。我想他再也不会给我回信了…… 可是我一直不放心,我想了解,他最近好吗?”

       又是一出人间爱情悲剧,灵月心里十分难过。顿了一下,她拍拍阿兰的手,柔声说:“算了,阿兰!你既已如此,就把振华忘了,跟志强好好过日子吧。人生有很多无奈,我能理解你的处境,我想,振华也会谅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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